1.
诠释学与历史主义经常在一种非常紧密的关系上被连系到一块,甚至被等同起来,然而其用
意并不相同。人们可以在哲学中读到这样的指责:诠释学被历史主义地、即被历史主义的问题所
侵入,而此通常意味着:诠释学虽然努力地去理解过去和现在的所有文化现象,但从未显示出其
效用,也没有负责地与系统地表述真正事实。但是人们也可以用另一种角度来说明诠释学与历史
主义的紧密血缘或同一性,即:[它们相互表达为]**诠释的历史主义或历史的诠释学这便是「真
正的」科学文化,此文化赞同文化的多样形态性和历史的真实性,而此真实性并未忽略过去,甚
至因此使过去的作者具有一种在当代讨论中的共同发言权。
事实上,近代的诠释学如今正和人们到处称之为历史主义的东西一同发展。但如果我们更仔
细观察,就会发现:诠释学家们已卷入了激烈的历史主义争论中。众所皆知,加达默尔1如此指责
狄尔泰:他陷入了「历史主义的困境」,而加达默尔要求:必须克服自启蒙运动和浪漫主义之后
便广为流传的有问题的、甚至是致命的历史主义诠释学。还有他的学生如让·格罗汀2批评 (例
如) 艾米罗·贝蒂 (Emilio Betti) 的诠释学像「历史主义的晚期产物」。但在另一方面人们则
读到贝蒂3批评一种「原子论的及反辩证法的历史主义」,某些作者如 E.D.赫施4及汉斯·阿伯特
5则在加达默尔处发现了一个极有问题的「极端诠释学」,在此诠释学中,他因着理解之历史性主
题而放弃了在文本中所指意义的客观的、正确的认识之目标。而现在赫施这一边则要求,以其
[赫施的] 诠释理论来克服或避免这样的历史主义。或许这使得我们对于争论的理解变得比较不容
易争辩的双方也能够给与历史主义概念一种积极的或中性的评价:赫施在另一处称一种多元主义的
和多样形态的历史之近代看法为「历史主义」,并且扞卫这种当代的见解6。而加达默尔无须以批
判性的口吻也能够将变动中的见解和历史世界中的分歧标志为历史主义 (例如当他提到罗特哈克
〈E. Rothacker〉7);当他偶然地把海德格尔的历史性理论特征化为「第二层次的历史主义」时
同样地也能够没有论战性的锋芒8。在这种方式下,则争论的双方便能将历史主义概念既放入哲学
的批判,又放入哲学的实质性的、或肯定的标志中。
这样的结果唤起了人们的好奇:到底什么是「历史的」和什么是「历史主义」?而人们发
现:如果人们询问历史的本质,出现在眼前的并非是人们所能够观察及描述的现象,而只是夹带
众多不同意见的一个词 [即历史主义]。精神科学的众多概念源于普通语言,然后在被定义的术语
中、或至少在明显地反省性的概念中逐渐地产生变化。例如「历史」(Geschichte) 这个词,便是
如此。在一般语言之外的其它概念被有意识地构成及确定,而其中一个这样的技术性字眼在德文
中便是「历史主义」(Historismus)。就我们所知,这个词首先出现在一八OO年前后,在诺法利斯
和菲德列·施雷格那里9。我们当然不能由此便认为是他们二人使这个字被有效地使用,它更可能
只是自发地形成而已。这种语言创造如历史主义或历史相对主义,并非偶然性地,而是在特定的
条件及处境下形成及传布。这种情形也许是这样:最早人们可能提到了历史主义的共同点或事
情。这种情形,依我之见,乃是存在于所有人类事物之彻底转变的近代经验中;一个这样的经验
早在有名的法国的「古代与近代的争执」中显露出来。如今人们可以怀疑,是否人们能够一般地
谈论「一个」人类的世界,或是否众多这样的世界并非在时间的前后依续中形成。我有意识地提
到「近代的经验」,乃是因为两个情形:首先,人类的关系事实上很明显地改变了,再者,人们
也以世俗化的、科学性的意识察觉到与知道这种情况。如果在科学、技术与艺术中已存在的不是
一个不可否认的现代化如此地猜测则产生的也许并不是一种如同在仍然稳定的神学世界图像之前
提下的历史主义问题。在这两种情况下,人们就不会经历到那种完全极端的变化;世界舞台可能
继续表现其自身为唯一和相同的东西,或者这舞台的转变和变化被归终于可靠之神的意志。(虽然
旧的历史神学能够免除历史的转变,但还是不能免除历史意识10)。
历史主义的概念建构,对我而言,似乎必须朝向这样的预设:人们具有一种由快速转变及人
类关系之多样性而产生出的非常清楚的、反省的意识。在这种情形下人们可以认为:不同的人性
世界最终不过是人性或精神的进化阶段或者可以批评这样的阐释为任意的思辩:由此,历史主义
的概念便在肯断的或批判的意义11上成为历史的形上学。或者人们可以指责别人说:他们的行止
似乎并未与历史相一致,而且他们粗暴地对待古代及过往,或陷入对过去的遥想:这样,历史主
义乃是作为保守主义或浪漫主义12。或者人们可以在所有意义关连之转变的标志上批评那些人:
他们让这标志停留在历史事实及历史变化的单纯知识上,而没有依据对我们而言的历史事件及其
意旨(Bedeutung) 的意义 (Sinn),或没有依据某种超历史物来发问:这样的历史主义乃是作为历
史的实证主义或客观主义13。人们也可以攻击某些人,对他们而言,所有的规范如伦理的、美学
的、宗教的、法律的、科学的等等,也只不过是历史的、在变化中被掌握及消逝着的:此乃是批
评把历史主义视为相对主义14。人们当然也可以扞卫所有的历史知识,把它们当作历史启蒙的形
式,以及在指引人类事务上当作是必需的:将历史主义作为历史的文化、作为坚实的及必然的历
史之知识的15整体。所有这些历史概念的意义我们业已在十九世纪便发现了,它们在一个由于彻
底变化的人类关系而引起的讨论中,映现了不同的派别;总体而言,反映了已成形的不确定性,
就如此运动着的历史实在性而言,人们应该接受这不确定性。就研究的整体而言,特别是对于对
手的批评来讲,「历史主义」在此首先是一个争论性概念。但是在活动着的人类世界与历史的启
蒙运动两者的标志中,人们不仅被指责为历史学家,而且还被强烈地指责为非历史地思考,也就
是说:他不尊重属于人类事物之历史的实在、分歧的关系及变化。B.克罗齐便是与如此的「反历
史主义」奋战16。
如果人类的历史曾被认识为是分歧的与极端变化的,则似乎不可能逃脱一种「历史地或非历
史地思考」之指责。谈及进步的人,对其对手而言便是一个作为历史形上学者的历史学家;否认
或叹息进步及变化者,对其对手而言便是一个作为保守主义者的历史学家;某人若因为历史的变
化而不再接受某种指引及有效价值,便是作为相对主义者的历史学家;致力于历史的事实知识
者,乃是作为实证主义者的历史学家。因此,未曾背负非历史思考的指责、或遭受一种其它的历
史主义批评,便能克服这种或任何一种历史主义,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本世纪初作为「历史主义的问题」被讨论的,首先是在历史实证主义以及由此而浮现的历
史相对主义两种形态中的历史主义。这两者均为最重要的历史主义概念,在诠释学家的那个论战
中它们遭遇了:加达默尔针对一种历史的客观主义或实证主义之意义而指责施莱尔玛赫及狄尔泰为
一种历史主义,这便是说,一种传统的科学化,在它追寻关于文本客观的﹑正确的事实表述中必
须追问文本的效用;它使传统客观化且由此而剥夺了其权利;它只能把意见的多样性带入经验
中,而非真理中。相反地,E.D.赫施在认识的相对主义意义上,辨识出加达默尔的某种可疑的历
史主义。因为如同加达默尔所说,理解实质上「一直都是不同地理解」,这对赫施来说,乃是指
正确理解的理念必须被放弃,而这便意味着认识或诠释的一种历史的相对主义。
海德格尔学派的哲学诠释学因此转变为反对作为历史客观主义的历史主义,且遭致了作为历
史相对主义的历史主义之指责。而其对立派别,如贝蒂及赫施之更表现为一种语意学的或方法论
的诠释学,则转变成反对作为认识的相对主义之历史主义,且被批评为「依附于一种作为客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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